学习写作,是从模仿和借鉴开始的。说起这个话题,中国文学史上有一则最经典的案例,就是《金瓶梅》借鉴《水浒传》,而《红楼梦》又模仿了《金瓶梅》。
最后,这三部小说都成了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名篇。其中,《红楼梦》更是成了中国古典文学皇冠上的明珠。
其实在诗词领域里面,古人的这种“模仿”和“借鉴”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。只不过有一些作品模仿得比较“直白”,而另一些作品模仿得比较“隐晦”罢了。
比如李白《侠客行》,当中有一句名句:“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”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是取自《庄子·说剑》:“十步一人,千里不留行”。李白的诗句,只比原文多了一个“杀”。
最后,被李白“改造”的这一句诗,和《庄子》的原文一样,都成为了文学经典,这也算是“直白”借鉴的经典案例之一了。
下面我们要说的是另外一种,比较“隐晦”的借鉴。跟前面提到的例子一样,这一次的借鉴者和被借鉴者,都是中国古代第一流的大诗人。
并且这两首诗作,最后也都成为了千古名篇。下面先让我们来看一下,被借鉴的作品,孟浩然的五律《过故人庄》。
《过故人庄》——唐·孟浩然
故人具鸡黍,邀我至田家。
绿树村边合,青山郭外斜。
开轩面场圃,把酒话桑麻。
待到重阳日,还来就菊花。
这首诗是孟浩然在四十岁以前,隐居鹿门山创作的田园风光诗。诗歌的头两句,交代了本诗创作的动机。
孟浩然说,我为什么要写这首诗呢?那是因为,我的老朋友准备好了鸡肉与黍米饭,邀请我到农舍去做客。
老朋友殷勤地请我去他家里吃饭,我的心情很好。所以我要慢悠悠地走过去,沿途还要欣赏一下这些风光。
接着,孟浩然就开始写自己在赴约沿途看到的风光。老友居处的村庄,被生长茂密的绿树林包围着。村庄的外廓,斜倚着一座青山,这简直是一幅极美的田园山水画。
写完了村庄外部的环境,作者没有直接写自己与老友见面寒暄的过程,只见他笔锋一转,直接“跳”到吃饭时,二人打开窗户,一起欣赏打谷场上风景的细节。
他们一边饮酒,一边看着打谷场上的风光,开始聊起了年景与收成。如果说这首诗的第二联,描绘的是一幅田园山水画,那么诗里的第三联,刻绘的就是一幅人文风景图了。
写到这里,已经吃过了饭,又与友人说过了“家常”,那么聚会就该结束了。为了表达对主人家的谢意,孟浩然说起了客套话。
他说,今天实在是太开心了。所以等到重阳节的时候,我还要来找你喝菊花酒。下面让我们来看一下南宋的陆游是怎么“模仿”这首诗的结构,写出新经典的。
《游山西村》——宋·陆游
莫笑农家腊酒浑,丰年留客足鸡豚。
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。
箫鼓追随春社近,衣冠简朴古风存。
从今若许闲乘月,拄杖无时夜叩门。
孟浩然写的是一首五律,陆游写的是一首七律。从表面上看,这两首诗并不存在明显的“借鉴”,但是事实上,陆游的叙事思路和行文结构,几乎与孟浩然的《过故人庄》是一致的。
不过,孟浩然在《过故人庄》开始的时候,先交代了自己的创作动机——故人准备好了鸡和饭,请我去吃。陆游这首诗的开头,本来也应该先交代创作的起因,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干。
陆游想到,孟浩然诗中提到了友人家宴上的细节——故人准备了鸡和饭。于是他是直接跳到了“农家”的饭桌子上去“打秋风”,大嚼鸡肉,猛啃猪蹄,外加大碗喝酒。
接着,我们看第二联。孟浩然因为是接到朋友的邀请,外加闲来无事,心情很好,所以他选择慢慢地步行到了老友所在的村庄。
到了村口以后,孟浩然就开始观察村庄四周的环境。然后着重描写了绿树绕村,青山带廓的风景图。
于是陆游的第二联,也写农村四周的环境。但是他并没有交代,他是怎么突然从酒桌上跳到了曲折的山路上,还差点因为“山重水复”找不到路的。
本来看到这里,我们会看到陆游“模仿”得非常生硬、机械。但是偏偏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这一联,本身就写得十分绝妙,所以倒成就了一个千古名句。
然后是诗的第三联,因为孟浩然的《过故人庄》是按照顺序来写的,所以在他的诗中,有相邀、上路、见面(省略)、吃饭、聊天的整个过程,非常自然。
但是陆游的这首诗,叙事看上去却很不顺畅。因为他忽然就跑到一个不相识的农家,狂嚼鸡肉,猛啃猪蹄。
接着,陆游又忽然跑到村庄外面,去进行“消食”运动。结果在不经意间,创造出了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千古名句。
接下来,陆游又要写什么呢?这时候,他大概想着,第二联我已经写了田园山水,接下来我也要描写人文风俗了,于是就有了“箫鼓追随春社近,衣冠简朴古风存”二句。
好了,写到这里,我们的陆游也已经和唐代的孟浩然一样,吃过了农家的饭,看过了田园山水,欣赏完了风俗民情。只不过整个过程,是他独自一个人完成的。
最后要收尾了,陆游也要像孟浩然一样,来说一些“客套”的话。但是他仍然是没有说话的对象,只能自说自话地说:“从今若许闲乘月,拄杖无时夜叩门。”
那么,陆游到底想扣谁的门呢?没人知道,他也没说。也许他是想趁着月色,随意叩响山西村里任何一户人家的门吧!
陆游一生写了一万多首诗,平均下来,他成年以后每两天就要写一首。像他这样高产,其实很难保证诗歌的创作质量。
从《游山西村》的结构看来,陆游平时没少模仿唐人的佳作。但是他模仿的,并不是孟浩然诗歌中的原句,而是作者的创作思路。
并且在模仿的过程中,还自创了一个“山重水复疑无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”的千古名句。这一点,就很不简单了。
陆游给我们的启发是,初学者在写文章,或者创作诗词的时候,还是应当多借鉴前人的创作思路,少照搬前人的名句、名言。
最后,再在模仿、借鉴的基础上,进行创新。如果能够按照这样的流程做下来,那么大家就一定能够写出好的作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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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:三月赏花游 户外踏青走起 文、图/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罗磊 通讯员柳